 撰文/林宏文、陳仲興
近年光學鏡片廠商突然引發注目，不只高毛利令人驚豔，更在國際市場中擊敗日、德大廠。這些成就，關鍵點就是有不少技術深厚的老師傅置身其中，因為他們的堅持，讓光學鏡片廠競爭力不墜。
研磨玻璃耗時長、研磨液常會沾得滿手，這些老師傅在出師前，必須忍受長時間的站立，經常整天都腰痠背痛；為了傳授徒弟，這些老師傅必須忍受三、四天不睡覺，監看徒弟最後做出來的產品良率是否符合標準。不過也正因為有這些老師傅的犧牲與付出，讓這個行業在台灣能夠發光發熱，並且從無到有創造出2000億元市值的光學產業。
二○○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晚上七點半，台中縣潭子鄉街道上氣溫，已經陡降至攝氏八度，這一天正好是冬至，許多人已下班回家吃熱騰騰的湯圓。
但位於安和路上的亞洲光學仍然燈火通明，廠房裡的機器設備全開，才剛匆匆吃完晚餐的員工馬上趕著回到生產線，要把客戶緊急的訂單盡快交出去。
在這群身穿相同工作服的員工中，個子不高的高伯菘並不特別起眼；當他特別破例引領記者走進生產線時，穿梭中不忘提醒現場人員應該注意哪些事情，大家對他的指示也都點頭，態度相當恭敬。
「他不只是廠長，他在鍍膜的技術都比我們強太多了，大家都服他。」十八年前加入亞光工作，曾經教過高伯菘研磨技術的老師傅賴炳村這麼說。
亞光 高伯菘 老師傅的師傅
目前擔任亞光台灣廠廠長的高伯菘，雖然掛的是廠長職務，但他最重要的身分反而是「老師傅」。
因為高伯菘加入亞光十五年來，不僅熟悉多項光學鏡片技術，在難度最高的鍍膜與薄膜等技術，高伯菘更是拿手，也讓他成為一萬六千名亞光員工中的老師傅，在公司裡享有相當崇高的地位。就連以往教過他的老師傅，現在遇到鍍膜的相關問題，還是要客客氣氣地向他請教。
前一天晚上才忙到凌晨一點的高伯菘，當天早上八點鐘又準時上班忙了一天後，繼續勉力接受我們的採訪時，眼睛已布滿血絲。七點半他還要趕到六樓的會議室，為徒弟們教授光學設計原理的課程。
像高伯菘這樣年資十五年以上的老師傅，在亞光大約有五十位，遍布在台灣與中國多個廠區。他們是推動公司能夠繼續成長與經驗傳承最重要的骨幹，讓亞光得以二十二．九二億元的股本，創造三百億元以上的年營收，獲利更已連續六年超過一個資本額。
火候 三年才能學會即時調整機器
回首過去十五年來光學鏡片產業的發展，高伯菘有很多的感觸。早期台灣光學廠技術多源自日本，就連作業標準都是日本人訂下來的；因此「雖然一些台籍老師傅知道玻璃鏡片怎麼磨，但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磨。」
機器在運轉一段時間後，會開始出現誤差；這時候，現場的技師必須要立即反應，並將機器調整回來。一般來說，從業人員如果要具備觀察和調整機器的功力，至少要有三年以上的火候。
此外當新的玻璃鏡頭設計出來後，這些技師還要從頭學習新鏡片的研磨與鍍膜方式。在光學人才明顯不足的情形下，「台灣廠商追趕日本、德國的過程非常辛苦。」
儘管研磨玻璃，溫度與溼度的控制很重要，工廠內已經都配置空調系統；但由於研磨玻璃耗時長、研磨液常會沾得滿手都是，機器運轉噪音大、工作時又必須耐心站立在機器旁邊，高伯菘說，退伍後到亞光任職的初期，被公司叫到生產線實習研磨玻璃鏡片，了解機器特性與玻璃研磨的製程，「剛開始的兩、三個禮拜，整天都腰痠背痛。」要不是原本對光學就有濃厚興趣，實在是熬不過去。
儘管如此，由於月薪才一萬八千多元，相較於其他在台塑以及台積電上班的同學一個月二萬六千多元待遇，高伯菘說剛到亞光的前兩年與同學聚會時，老是被同學笑：「你實在太傻了！」
但高伯菘強調，當初之所以進亞光，是因為自己念淡江物理系，一九八六年哈雷彗星熱潮，激發他對光學的濃厚興趣，又發現亞光竟然是當時生產天文望遠鏡的大廠，因此便毫不考慮地加入了。
興趣推動高伯菘不斷地學習，付出比別人更多努力，也讓他對光學產業的熟悉速度比一般人更快。其中，赴日學習，就是一段令他印象深刻的歷程。
高伯菘加入亞光一年多後，由於學習成績優異，與日本光學廠商關係良好的亞光董事長賴以仁，便特別派他到日本學習。當時高伯菘連日文最基本的五十音都不會，但仍是硬著頭皮去了。一到日本後，「苦難」就緊接著開始了，他說，學程的最初階段只能幫忙打雜，「當日本老師傅把全是用日文寫的光學祕笈丟給我時，我簡直快要暈倒了。」
一般來說，一本中文的光學薄膜理論，高伯菘花一個月就能看完；但這本日文書，因為完全不懂日文，因此花了不只兩、三倍的時間。
憑藉自己不錯的數理基礎，及由書中所夾雜漢字的猜測，高伯菘一點一滴把知識與技術學起來，並獲得日本老師傅的肯定。就這樣一個月在日本學習、一個月回來台灣實際操作，經過一年時間辛勤地學習累積，讓他的功力大增。
在日本的這一年中，高伯菘也充分體認了日本人對師傅的敬重。他說，有一次冬天的夜裡，日本師傅帶著他的大師傅跟高伯菘一起到頗負盛名的澡堂，為表達「尊師重道」的精神，這位師傅放了一桶水後，先請大師傅泡澡，等大師傅泡完後自己才進去泡，泡完出來後告訴高伯菘說，「換你泡了，趕快進去吧！」
高伯菘心想，當時水都已經泡過兩回了，衛生情況讓人很擔憂，但日本師傅特別告訴他，這個澡堂的水質很好，應該多泡一下享受享受。不好意思辜負師傅好意的高伯菘，只好硬著頭皮進去，先沖個澡後，就呆立在那桶溫泉水外，等了十多分鐘後才步出澡堂。
驕傲 比日本同類產品還好的設計
如今，在亞光裡面，老師傅也一樣受到相當的敬重。目前亞光的五十位老師傅已遍布在中國與台灣亞光的工廠與研發基地，其中多位身居副總與廠長等要職。這群老師傅不僅負起傳承任務，也為亞光研發了各種不同的產品，讓公司業績能夠不斷成長。
例如，亞光所研發、大量賣到歐美及日本等地的小型雷射測距儀，就是高伯菘最得意的一個產品。這個產品比日本同級產品幾乎小了三分之一，一直到現在，都是許多歐美人士打獵時必備的用品。
有一次高伯菘和董事長賴以仁到日本出差，逛到池袋一家專賣相機與望遠鏡的店，當時賴董指著一個雷射測距儀說，「你看，這個東西就是你設計的！」讓高伯菘的興奮之情直到現在。如今，他覺得，要找到年輕優秀的徒弟傳承，是光學鏡片業者最重要的工作。
因此這一兩年來，亞光從一千多名應徵者當中精挑細選，招募了二十名員工，其中不乏名校畢業的碩士生；希望這些學歷更好的徒弟，能夠成為來日的老師傅。
然而學歷高的人不代表就會做事，有些台大或交大的碩士生，處理問題的能力與學歷不成正比，在三個月試用期後，還是被硬生生刷掉了。
距離亞光約莫不到三十分鐘車程，同樣位於台中縣大雅鄉的玉晶光學，雖然生產線已大部分移至中國廈門，但員工一樣忙碌……《今周刊》在本期的封面故事，不再是滿嘴洋文的科技新貴，而是一雙雙滿布老繭的手，造就台灣2000億王朝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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