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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古物追新意


亙古以來,我們總是歌頌戰功彪炳的英雄,而將默默改變我們生活的英雄視之為尋常,甚至忽略。就如迪雅文物的薛金陵,致力於改變中國古文物止於觀賞的宿命,以設計新意賦予其兼具藝術欣賞與實用價值。對於他以及無數個默默改變、提升、推動人們生活向躍進的英雄,即使是無名,卻也值得我們說聲:謝謝。

◎文/黃麗秋

宋瓷,於《中國美術史》記載是中國工藝美術中最為傑出的品項,為了完全迎合皇帝愛好,宋瓷加厚釉層,追求的是美玉般的質感;仿青銅器的造型,透出復古情懷。秦俑,埋伏在地下八十萬個黃昏與黎明,1974年春,一位陝西農民打井時,偶然發現兵馬俑的祕密。在作家余秋雨所著《藏著的中國》一書中,記載著中國有一千八百多個博物館,其踏破鐵鞋,也僅能走過百餘家博物館,不過卻也足以令人不勝神往,讚嘆中國物之豐饒。體會歷史之嫵媚。中國五千年歷史,地大物博人文薈萃,意味著一塊頑石,一只銅釜、一張畫像都其來有自,訴說千古以來動人的故事。試想,若家中的書桌上,盡是擺放、裝飾著清朝龍袍的筆記本;印製著藝術感十足的宋徽宗瘦金體紙鎮;鑲嵌著透露復古情懷的青花麗瓷的手札等別具東方風格的文物,頓時滿室生香,一股悠遠的復古情懷油然而生,隨手賞玩別緻的文具,思緒則遊走於華彩樂章的中國文明史上。神話屬於帝國,歷史是美的加法。今人對每一件古物的收藏何嘗不是歷史之聚散的縮影。

改變古文物裝飾宿命 他立志要當出頭釘子

將東方古典文化元素加諸於精緻文具,迪雅文物並非第一人,卻是玩得最令人稱奇的一家。在十九年的歲月掏洗下,由黯淡到發光,憑藉的是二心。其一是勇於挑戰的企圖心,「迪雅設計主軸以朝代著手,素材挑選到製作過程困難度比一般的作品高,卻能增加無可取代的優勢。」迪雅文物總經理薛金陵慎重地說道。從宋朝著手,選中後人看來藝術家成份多過於政治家色彩的徽宗年代,此一套包含筆筒、便條紙、印泥盒、時鐘、拆信刀系列作品,榮獲2003年「第十一屆工藝設計競賽入選獎」及經濟部工業局「設計優良產品」證書;清朝系列,以龍袍為設計主軸,一舉榮獲2004年經濟部工業局「設計優良產品證書」、「國家工藝獎初賽入選」、「第十二屆臺灣工藝設計競賽複賽入選」。其二是打死不退的經營心。曾經一度,迪雅文物先後遭受到地震、水災的致命一擊,薛金陵領略過門市經銷據點,門前車馬稀的冷清感,也經歷過精心製作的心血,在水中載浮載沈的心痛感。「我常鼓勵一起打拼的同伴,在冷門的行業中,出頭天的機會比熱門行業多,上天給予的考驗自然也比別人險峻得多。我們要具備打不死蟑螂的精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韌性。」薛金陵這一席話說的殷切,全是經驗換來的結果。
如今,迪雅文物作品已進入高高在上的廟堂,在總統府、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國立故宮博物院、國立歷史博物館、台北市立美術館、臺灣工藝研究所、中正紀念堂、中正紀念堂音樂廳、桃園中正國際機場、誠品書店都能覓得其蹤跡。亮麗的成績,是結果,也是心血。薛金陵與迪雅文物,從日常生活中帶領著消費者領略東方文化的美,印證「最美好的設計是貼近於生活,融合於生活」這番話。「我們提煉文化元素的精髓,在藝術與商品之間尋找最大利多平衡,同時以藝術生活化理念,作為建立東方品牌的基石。」對於迪雅未來,他猶如傳教士般地訴說著那早已成為信念的答案。

好一句藝術生活化的理念。一開始,薛金陵並沒有如此的企圖心,僅是認為在文化禮品參雜設計的元素,能讓公司擺脫跟隨者角色,走出一條自己的路而已。

巴黎鐵塔旁飾品店 刺激他向設計靠攏

薛金陵說起話來趣味十足,相較於一些從事文化禮品業者習慣予人文謅謅,動輒吊書袋,引經據典而言,他顯得入世許多。儘管非科班出身,卻天生具有敏銳的文字領略力,能通透中國文學,欣賞中國文化之美。他還為此發展出一種說法來自我解嘲:「我常說自己前世一定是不得志的秀才,科舉屢試不中,只好跟著際遇相同之人在土地公廟前下棋埋怨上天的磨難,以紓解抑鬱不得志的苦悶。」這一席話令人聽之不覺莞爾。不過,骨子裡,他是不折不扣的文藝青年,對於中國文化研究、欣賞之餘還能淬取其中的精髓,醞釀成令人讚嘆的精緻禮品,更寫著一手好文案。比方說,在迪雅網站上關於明朝如意經典系列禮品的文字介紹中,「……如意紋樣在建築上之象徵意義為設計概念,呈現出明朝社會之富裕及獨特的生命感染力」是出自於他之手;在宋朝系列作品,則精湛地描繪瘦金體書法之美,在於看似鋼筆字之卻是用柔軟毛筆寫出,貴重就在於一個「筋」字。「……宋徽宗以『瘦金體』的獨到書風立足書壇,其筆跡留取筋骨,細勁尖利,瘦峭方硬,整體結構呈現輕逸飄宕,春風拂面之美感。宋朝系列—名片座,擷取『瘦金體』秀麗雋永之字跡,搭配棉布材質,不僅實用更將經典書畫之美一一呈現。」聽薛金陵談起創業過程,詼諧言語裡又滿滿是經營企業的智慧。

他說,「吾少也賤,故學會諸多鄙事。」賣過南北貨,也擺過地攤。退伍後,在朋友的勸說下一腳跨進禮贈品的領域。「這產業門路就那些,新手跟著老鳥幾年後,就能自立門戶,一旦進入的門檻低,競爭者自然多了起來。」競爭激烈到,「每次顧客提出所需要的禮贈品,廠商送去的樣本都能擺滿一桌子。」他形容當時的情境地說道。早些年,迪雅為了生存也不得不走入跟隨者之林,當客戶提出需求後,薛金陵負責張羅禮品,只是生意年年做,利潤卻年年落。「生意做到後來,我從客戶那裡也得到一些想法,只是輪廓尚未清明。」他說道。

直至一趟巴黎之旅。「法國巴黎鐵塔旁的藝品店,是專門銷售縮小版的鐵塔禮品給觀光客,你注意到沒有,一百年前那裡販賣的是巴黎鐵塔,一百年後銷售還是鐵塔,只不過店員可能是荳蔻少女轉變為老態龍鍾的阿婆,如此而已。由此觀之,文化禮品相較於其他商品,它因文化加持而不容易褪流行,反而歷久彌新。」這一趟旅行,薛金陵帶回來不僅是縮小版的鐵塔,也帶回來企業經營道路。

薛金陵特別提到一項觀察,早些年國內的史物禮贈品,採取以原物縮小方式製作而成。比方說:觀光客在參觀完陳列的文物後,在禮贈品店裡,也能將縮小版的清明上河圖飾品帶回家擺設;再舉例來說,觀光客喜愛毛公鼎,順手買個仿製的紀念品回家也非難事。「我認為仿製、縮小、擺飾的禮品,缺乏令人感動的元素。」他以消費者的角度來分析地說道。

這其中,還有一些插曲可說。迪雅的顧客群結構頗為獨特,包括:文化界、博物館、軍公教以及五星級飯店等。這群顧客所接觸的盡是金字塔頂端的人士,能成為蒐集市場聲音的媒介。相對的需求也非泛泛。「從我們客戶回饋的聲音裡,我發覺他們希望能有一些東方風格的文物,但並非坊間那些縮小、仿製的產品,刺激我思考加入設計元素,也許做出不一樣的東西。」薛金陵說道。

體察顧客心之所嚮 他堅持要兼具實用

一開始,迪雅的設計之路走得並不順遂,薛金陵擺出的產品陣仗,顧客要求的飾品遠多過於自我實驗作品。他說,剛開始設計時,開發十樣商品,獲得顧客青睞的大概只有一至兩種。所幸,當時規模較小,營運上還能撐得過去。不過,薛金陵心裡倒是有個設計堅持與理念。他觀察到顧客不僅希望將傳統文物當做飾品,也希望能兼具功能性,這也是迪雅可以提供的差異性服務,換言之,可以聚焦此一需求成為營運重點。

1996年祥龍文具系列成形。在這組作品中,包括:文鎮、拆信刀、印台、置物盒、便條紙等,更特別以自古以來象徵著至高無上尊貴與權威的龍作為帝王的表徵。祥龍造型取材於自戰國時期的避邪獸,夔龍,其雕工之精細,線條之優美,呈現威風八面之姿,擺置在案頭既能彰顯獨特品味,更具備多功能實用價值。

1997年,祥龍文具組旋即榮獲「台灣生活用品評選優選獎」殊榮;夫差劍、錯金劍、句踐劍的拆信刀組誕生,又是一次的結合實用設計的作品,也捎來榮獲「台灣生活用品評選優選獎」的好消息。靠著「傳統文物,創新設計,美觀實用」的新做法,迪雅文物終於擺脫禮贈品中追隨者的角色,成為創新營運的啟動者。

從散彈打鳥轉為精緻 他從歷史劇中找靈感

或許套句薛金陵所言,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對中國文化不熟悉,有百分之十的人熟悉中國文化,他比較幸運的是屬於後者。尤其是現在工商社會,注重傳統文化的人少了,相形之下更能創造差異。不隨波逐流,也是薛金陵能為迪雅打造嶄新之路的要訣。從祥龍文具組至夫差劍,迪雅的設計天空已經露出一絲曙光。

如意筆筒系列則是撥雲見日的作品,也看得出迪雅文物創意從發散開始重新做收斂、聚焦的動作薛金陵表示,既往的作品可以看得出是散彈打鳥形式居多,就像中樂透一樣,開發十樣,總會有一至兩樣顧客能接受的商品。但如意筆筒系列,在創作靈感上取其傳統中國建築中別具特色之美的窗,這是從觀賞歷史劇中得到的靈感。外行的人看歷史劇只看到人物的貪嗔痴愛、愛恨情仇,他看劇時則專注在劇中人物的服飾、居住的樓宇、使用的器皿,以及那個朝代的顏色。當然,現在很多歷史劇的考據是略嫌粗糙些,所以還要參酌文獻,閱讀古書以為有憑有據的創意,才不會做出的商品貽笑大方。以如意筆筒為例,中國的窗由窗孔、窗框、窗欞三要件構成。「我們採用較為常見且圖案變化較繁複的窗欞,由各大方格按一定秩序相交錯而隔成小方格者,其稱之為『步步緊』或『什錦窗』。這組作品擷取了什錦窗的鏤空圖騰,巧妙地引用於此吉祥如意筆筒上。」他娓娓道來中國窗之典故。

如意筆筒在鑑賞材質,又讓他上了寶貴的一課。「這是具有變革的產品。」他指出,如意筆筒在材質上跳脫熟稔的金屬材質轉為木材。木材會受到氣候等環境因素影響產生質變,設計時要能考慮到材質的特性,以才能運用最佳工法,做出好成品。甲骨文手札則是在「紙類」材質大作文章,設計者要能了解任何紙張的表現張力,已達到與設計融合於無痕的效果。

當然,這件作品又為迪雅獲得台灣生活用品評選優選獎,以及受邀參加法國巴黎及紐約之龍年特展。在此之際,迪雅也擁有兩位實力豐厚的生力軍,一是專攻工業設計的吳建興,以及善於書法藝術的吳瑞天。如此這般,三人合力打造出迪雅最巔峰之系列作品——朝代系列。「我們認為以朝代為設計主軸,是建立企業一條可長可久的經營之道。」他一派正經地說道。以宋代為例,在被後世評論為積弱不振的朝代,藝術領域卻達巔峰,尤以宋徽宗之瘦金體引起後代書法藝術的變革,成為展現宋代風情不二人選。清朝系列則以龍袍為設計主軸,輔以金色龍紋銅飾呈現華麗尊貴,在兩個作品中,中間還有個插曲,明朝作品以如意紋樣在建築上的象徵意義為設計概念,用意在呈現出明朝社會之富裕及獨特的生命感染力,卻因下游供應商的面臨營運問題,而姍姍來遲。「大環境不景氣,影響很多下游供應商生存,甚至消失不見,大陸業者水準參差不齊,讓我們設計打了折扣。」他一席話點出兩岸製造業經營上的落差與難題。

肩負傳承走品牌 他是個無名英雄

「宋代系列作品獲得好評後,陸續出現不少的仿冒品,這些年迪雅的營運重點在於品牌經營的課題上。」薛金陵說道。做法上不斷運用新的設計,協助製作廠商提升技術,由市場回饋了解趨勢與需求,更專注於行銷上使勁。例如:在LOGO上換上簡明風格新CI,為的是讓外國人能一目了然,一眼識出品牌;作品上更精緻,以青花麗瓷系列,則將設計重點擺放在中國瑰寶青花瓷,在透過線裝書的復古風味,巧妙地運用櫥窗展示手法,手札既具有藝術品味,也兼具實用;福爾摩沙系列,則根據民間傳說,將台灣化為童心未泯的海龍,噴著火焰,將海底的巨石翻出,形成人間天堂。迪雅充分運用此題材,設計出精緻的手錶禮盒。

薛金陵更於上海成立設計工作室,借重對岸熟識中國文化的設計師,激盪出別緻的創意火花,挹注藝術商品新生命。回首來時路,當初無心插柳,進入禮贈品的產業,如今開花成果,年營業額再創新高,文化產業觀念想法已經發酵,薛金陵肩上壓力更重。畢竟先發者總是寂寞的,在這條經營之路,或許就如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裡李慕白的一席話:「雙手握拳,就失去一切;放開雙手,就擁有全世界。」薛金陵抱著這般的體悟,在傳統文物中東風再起。

我們總是歌頌戰功彪炳的英雄,而將默默以任何形式改變我們生活,提升我們心靈的英雄視之為尋常,甚至忽略。就如迪雅文物的薛金陵,以及無數個默默改變、提升、推動人們生活向前進的英雄,即使是無名,卻也值得我們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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